这一日瘀伤如此,姜海晏已是不能再继续学剑了。
左右无事,他又随意翻起慧圆昨日交给他的经书。
慧圆自是不会交给他一册毫无益处的经书,故此,即便昨晚的运气不见成效,姜海晏依旧再次尝试了一番。
这次尝试,他却有所察觉,体内恍若有一股温暖的气流在缓缓流窜。
那股气流不大,甚至可以说十分微弱,作用亦不是很明显。但细细体会之下,姜海晏仍旧觉得莫名舒坦,便是连他一身伤痛都大有缓解,甚是受用。
顺着各路筋脉,这股暖流在体内运行完一个周天之后,最终消失无踪。
“涅槃法经……”
姜海晏合上册子,看着册子上的四个大字,心里颇有所感。
或许,它并不是一册普通的佛经……
……
此后修养了整整三日,姜海晏身上的瘀伤虽未痊愈,却已无妨动作。于是他迫不及待,开始向上官芷请教剑招。
公孙谷的佩剑已被带走,山上又无铁剑,而市集上虽有一家打铁铺,却是以打锄、耙、菜刀之类为主,打不出像样的铁剑来,姜海晏干脆只用自制的木剑,待将来遇到时机,再去寻一柄趁手的剑。
上官芷这边决定从头开始,系统地教授了前面两路剑法。
尽管这两路剑法已被姜海晏偷学,但毕竟只是偷学,姜海晏的很大一部分姿势与招数,仅仅只是形似而已,与原本变化多端的真实剑招尚有一定差距。
花了数日时间,待姜海晏彻底掌握的这两路剑法,上官芷才开始教授他“飞花逐月”的第三路剑法。
奈何天不遂人意,到了第十日头上,那条大蛇竟又跑上山来,找寻姜海晏。
姜海晏无法推拒,在慧圆的默许下,便跟大蛇离去。
两个时辰过后,姜海晏复又一瘸一拐,狼狈而归……
如此一来,他又有三四日不可练剑。
养伤期间,姜海晏一面研习《涅槃法经》,一面还似从前一样,对所学的剑招进行琢磨、研究出一些破解之法。
一旦身体恢复,能练剑了,则先与上官芷试验这些破解的招数。
上官芷与他试了几招,不禁也被他的灵巧心思打动。
二人合力起来,一面学习、精熟公孙谷传下来的“飞花逐月”,一面又绞尽脑汁,琢磨起破解“飞花逐月”的招数。
分心二用,虽然学剑的进度较为迟缓,但一旦破解了招数,二人都感觉收获不小,十分欢喜。
那大蛇每七日至十日,便会现身一次,一直持续到立冬时候,才蛰伏冬眠。
待到次年仲春时节,又现身上门,彷佛上瘾了一般。
最初数次,姜海晏未有发觉任何益处。
日积月累,他才逐渐感知,若是大蛇用同样的力道拍打他,已不能再伤他。
姜海晏此时才体会到慧圆说的“别有深意”——大蛇对他的抽打,正是在锤炼他,便好似铁匠打铁一样,使得其身体的承受能力在不断增加。
效果虽然不如正宗的佛门金钟罩、铁布衫,却仍是让姜海晏受益匪浅,身子骨变得愈发强健。
不过大蛇对此亦有察觉,是以每次它都会逐渐增大拍打力道,直至将姜海晏拍到浑身散架一般,方肯罢休。
此外,还有一事令姜海晏相当兴奋——他按照《涅槃法经》上的法门坚持修炼,体内那股暖流一样的东西,竟也在累积壮大。
由此带来最显著的效果,便是他的瘀伤恢复起来,速度明显变快了许多。
他曾就此向慧圆询问,慧圆却是笑不回答,由得他自行体会。
慧圆不答,说明绝无害处。
姜海晏虽不解,倒也放心。
上官芷这边,正处在十二三岁长身体的年纪,慧圆又身为佛门弟子,不肯杀生吃荤,她只好将目的地转移到了公孙谷的茅屋。
她跟在公孙谷身边多年,自是学了一些其他的本事。于是去市集寻来了两根牛筋,兼以竹子作为原料,做了两张弓。
每逢想要吃肉,便拉着姜海晏进深山打猎。
姜海晏日日受佛经洗礼,甚至还囿于慧圆所讲的“喜欢”,无意杀生吃荤。
上官芷便劝他道:“你一来不是和尚,二又不做什么劳什子君子,秉持本性即可,何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?难不成,世间那么多人便都要做和尚君子、都不吃肉食啦?”
再兼以肉香引诱,姜海晏终究还是禁不住对荤腥的向往,同意与上官芷打猎。
于是二人携手,每每入山射到野鸡、野兔、獐子一类的野物,再前往山阴茅屋收拾,或简要烘烤,或炒成菜肴,或炖成汤汁,不亦乐乎。
二人俱非出家人,又在山阴茅屋才吃荤,慧圆不好多管,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由得二人去了。
这一日,二人利用练剑培养起来的默契,猎杀到一头不下百斤的野猪,随后,像往常一样拖着野猪赶到山阴茅屋。
将野猪丢到空地上,姜海晏道:“将钥匙给我,我去将铁锅扛出来,在屋外架锅烧水。”
上官芷坐在水池边上小憩,取出钥匙,抛给姜海晏。
姜海晏走到门前,却突然停下,回头问道:“上一次走的时候,你没有锁门吗?”
上官芷感觉他这话问得奇怪,回道:“我自然是锁了的。”
姜海晏道:“可是,门上没有锁……”
上官芷起身走过去,大门上果然不见有锁。
若是野兽撞进来,顶多是将门撞破,而不是开锁。
现在房门无恙,锁却不见了踪迹……
“师父?”上官芷看了姜海晏一眼,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疑惑。
姜海晏径自推开房门。
迎面一张木椅上,靠着一个衣衫褴褛老人,须发蓬松,好似鸡窝一般。
“师父!”上官芷已经失声叫了出来。
公孙谷原本睡得很沉,被这一声惊叫唤惊醒,慌乱间定睛一看,才发现是上官芷与姜海晏。
上官芷眼里已有了泪光。
并非因为久别,而是由于公孙谷的模样——一身狼狈姑且不言,须发灰白、满面皱纹,与下山时相比,公孙谷老了不止十岁;褴褛的道袍下,甚至还有许多见血的刀剑伤痕,触目惊心。
那些伤痕早已止血,但或是逃走时十分仓促,回到茅屋坐下便睡着了,现在还未清理。
“长高了……”公孙谷想要起身,却乏力似的,只是坐正了身子。
上官芷已扑进了他怀里。
“别哭别哭……”公孙谷柔声安慰道。
姜海晏站在门边,忍不住问道:“公孙前辈……你这是怎么回事?”
自从被公孙谷一剑逼得坠入水池,姜海晏便知道公孙谷的功夫高深莫测。即便他如今已经学完了四路剑法,依旧难以想象公孙谷究竟有多厉害。
可眼下,公孙谷浑身上下,至少有数十道淌血的伤。
何人将他伤成这般模样?
公孙谷的眼里,似已少了一份从前的锐利。他叹了口气,喃喃说道:“是襄阳城破了啊……”
南宋咸淳九年、大元至元十年,襄阳守将吕文焕开城降元,襄阳城最终失陷。